有一個朝代,無論穿越過去充當什麼角色:是平民,還是貴族,諸如高官、將軍、王爺、皇后甚至是皇帝,大機率都沒有什麼好下場。在這個朝代,基本沒有親情與忠誠可言,手足相殘、爾虞我詐成為了常態。社會穩定基本上不存在的,這一朝不是發生內亂外禍,就是在內亂的路上。
到底有多亂呢?
這一期,我們以這一朝最著名的內鬥:八王之亂為主,來說說這個亂到令人絕望的朝代:西晉。
雖說西晉比較悲催,但是它的出場卻堪稱是霸氣外露。
漢末三國,三足鼎立,曹操平定北方、劉備締造蜀漢、孫權雄霸江東。可是,他們終其一生,也沒能完成統一的大業,最後都抱憾而亡。魏蜀吳三家近百年未完成的霸業,西晉司馬氏卻僅僅只用了十幾年,就橫掃全國,三分歸一統。
而再看一看晉統一三國的過程,一路砍瓜切菜,像極了爽文裡主角的經歷。
公元249年,司馬懿發動了高平陵政變,剷除了政敵曹爽集團。自此,司馬氏掌控了朝政大權,魏國名存實亡。公元263年,已大權獨攬的司馬昭決心滅掉實力較弱的蜀國。蜀漢後主劉禪攜官員投降,蜀漢滅亡,戰爭僅僅持續了三個月。兩年後,司馬昭去世,其子司馬炎在266年,逼迫魏元帝曹奐禪讓皇位給他,自此,魏滅亡,晉朝建立,定都洛陽。14年後,司馬炎揮兵大舉伐吳。六路晉軍水陸並進,呈排山倒海之勢向吳國殺來。晉軍攻勢迅猛,連克西陵、江陵、江安、夏口、武昌等重鎮,兵鋒直指吳國首都建鄴。吳帝孫皓自縛雙手,出城投降,吳國滅亡,前後只抵抗了四個月。
晉這出場,頗有大秦掃清六合,席捲八方這樣驚豔。而晉統一全國後的10年間,外擊“夷狄”,內理政事,自漢末以來就久經戰亂的中國出現了一個難得的盛世:“太康之治”。西晉上應天時,風調雨順,下合地利,因地興材,流離失所的百姓終於回到了田地間勞作,拿著鋤頭的農民像雲一樣密集。這一時期,天下太平、物產豐盈,上繳的糧食特產堆滿了府庫,服飾珍玩交相輝映,僅僅在洛陽城內,就有錦帛四百萬匹,珠寶百餘斛,相當於三萬多斤。百姓安居樂業,行旅草舍,夜不閉戶,路人缺什麼東西,在道路兩旁就可以隨取隨用。當時民間都盛傳一句諺語,天下再無窮人了。
霸氣的開局、繁榮的盛世,眼看一個強盛的王朝眼看就要書寫在中國的歷史中了。
然而,這一手好牌,卻被司馬家族一頓“騷操作”給打得稀爛,讓西晉幾乎在一夕之間,由天堂墮入地獄。
問題首先出在了司馬炎身上。他雖然算個雄主,但在滅掉吳國一統天下後,他開始飄飄然起來。驕奢淫逸之氣在他身上滋生。人們常說,皇帝后宮佳麗三千,這點數還不夠司馬炎後宮的零頭。在滅吳之後,他光是接收吳國的後宮就有五千人,加上他自己本身的後宮,足有一萬多人。他整日尋歡作樂,夜夜笙歌。
皇上開了壞頭,底下的王公大臣也都紙醉金迷。晉自一開朝,上層權貴就已經完全腐化墮落,預示著未來的衰敗。
如果只是生活奢靡,西晉倒也不至於成為史上最亂王朝之一。它所實行的制度,才是最坑的。司馬炎篡魏之後,認為魏滅亡的原因是王室子弟勢力孤單,因而他剛即位,就分封了27位藩王,之後又陸續分封。這些藩王負責鎮守各大軍事重鎮,許多都握有軍權。司馬炎想著,這些人都是自己的宗親兄弟,未來朝廷有難,他們都能救駕勤王,那晉的江山就永遠無憂了。
稍微熟悉點歷史的人都懂,這麼搞,一旦藩王壯大了,就會威脅中央。司馬炎也清楚這一點,於是更騷的操作來了,他想了一個自認為絕妙的解決方法:讓外戚掌權,來掣肘藩王。外戚,就是指皇帝的岳父家的人。司馬炎覺得,外戚不可能篡權,護持好皇帝才是唯一出路,這樣就可以扼制住藩王,而藩王掌握地方軍權,反過來也能限制外戚的權力擴張,皇帝就得以掌控平衡。司馬炎自以為找到了制衡策略,但這得建立在一個前提上:皇帝得是個有手腕的人,能鎮得住各股勢力。司馬炎當然有這個能力,可是他選的接班人:晉惠帝司馬衷,卻是個公認的“白痴”。司馬衷就是“何不食肉糜”典故的主人公。把政治平衡這樣艱鉅的任務交給這樣一個皇帝,其結果必然是皇帝被架空,任憑各股勢力相互爭鬥。
事實也確實如此。司馬炎逝世後,變亂就產生了。由於司馬衷昏聵無能,外戚楊駿得以把持朝政,大權獨攬,在朝廷中擴張勢力。各地的藩王也都瞧準了皇帝能力差,對最高權力垂涎三尺。而此時,另一股勢力:以司馬衷皇后賈后為首的後黨集團也壯大起來。賈后是個精明的人,她時常假借皇帝之名干涉朝政,這引起了外戚勢力的強烈不滿。由於藩王們都遠在外地,朝堂就成了外戚與後黨兩派的角鬥場。外戚掌控著中央軍政大權,後黨則可以操控皇帝釋出詔令,雙方勢成水火,內亂已不可避免。
291年,司馬炎去世僅僅一年,內禍就爆發了。賈后屢次干政都被楊駿制止,她懷恨在心,準備找時機除之。她發現,楊駿頻繁壓制藩王勢力,尤其是排擠威望較高的汝南王司馬亮,引發了藩王們的不滿。她抓住機會,秘密聯絡了楚王司馬瑋,想要一舉剷除楊駿。司馬瑋年輕氣盛,是個愣頭青,早就看不慣楊駿了,欣然答應,以入朝覲見之名來到洛陽。八王之亂第一階段也由此開始。
司馬瑋與賈后合謀,發動政變,以謀反之名擒殺楊駿。前前後後死者達數千人,血流成河。至此,外戚勢力被徹底誅滅。
內亂至此平息了嗎?No!相反,賈后與藩王們結成的短暫同盟宣告破裂,而藩王之間的猜忌也日益加重,一場更猛烈的後黨vs藩王,藩王vs藩王的內鬥大戲,即將上演。
晉朝分封制的有一大漏洞,就是藩王的權力並沒有明確的規定,藩王權勢大小、升遷貶謫,全由在任的皇帝決斷。所以一旦皇上不強勢,藩王們必然進行尖銳的權力鬥爭。制度的惡果很快顯現了。楊駿死後,汝南王司馬亮擔任輔政,他開始有意排擠在誅滅外戚中立頭功的司馬瑋,二人的矛盾逐漸激化。賈后也忌憚司馬亮的名望,欲除之而後快。當她發現亮、瑋二人的矛盾後,一個借刀殺人之計產生了。她聯合司馬瑋發動兵變,借他之手除掉了司馬亮。這件事後不久,賈后又怕司馬瑋做大威脅自己,於是卸磨殺驢,稱司馬瑋殺司馬亮是矯詔行事,未得到皇上許可,又以這個罪名誅殺了司馬瑋。自此,賈后徹底把持了朝政大權。藩王們雖然心懷不滿,但由於賈后勢力太大,也只能忍耐,不敢公然作對。朝政就這樣慢慢穩定了下來。
按理說,賈后既然是勝利者,她就應該穩定政局,儘量少惹亂子,但她偏偏不,就是要搞事情,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公元299年,賈后因太子司馬遹非自己親生,想要廢掉他。她找個機會,將司馬遹灌醉後,讓他抄寫一份圖謀篡位的奏章。司馬遹醉得人事不省,根本不知道奏章內容,就迷迷糊糊地照抄了。賈后以此為憑據,藉機廢掉了司馬遹,將他貶謫到金鏞城看守。第二年,她又指使人誣告司馬遹謀反,隨即便殺掉司馬遹,他的生母和其他親屬也一併除掉。
太子稱為國本,其廢立一向是頭等大事。但賈后居然這樣隨意地殺害太子,引發了藩王們的憤慨。其中趙王司馬倫在幕僚孫秀的建議下,動用禁軍發動政變,於300年4月起兵討伐賈后。孫秀是個老辣的傢伙,在賈后要殺太子前,他建議司馬倫先不要阻攔,先借賈后之手除掉太子,再以為太子報仇為名幹掉賈后,那司馬倫就可以獨霸朝政了。孫秀的毒計奏效了,司馬倫兵變勝利,瘋狂作死的賈后被賜死,隸屬後黨的臣子數十人,也被一併誅滅,後黨勢力被徹底剷除,朝政大權落到了司馬倫手中。
大權即已到手,動亂也該安定了吧。只可惜這位司馬倫同樣是個作死狂人,甚至比賈后還能作。一年後,他居然篡位稱帝了。這下算捅了馬蜂窩,藩王們紛紛起兵討伐他。以齊王司馬冏、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為主的30萬大軍,浩浩蕩蕩向洛陽殺來。雙方軍隊在穎水、溫縣一帶廝殺,戰況異常慘烈,死者多達十萬餘人。由於司馬倫篡位不得人心,軍隊發生了譁變,司馬倫因而兵敗,很快被賜死。晉惠帝司馬衷重新被尊為皇帝,而齊王司馬冏因率先討逆,被推舉為輔政大臣。
齊王司馬冏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他的軍力、名望與勢力,也在平定司馬倫後大增,足以震懾其他藩王。而他又是皇族旁系,沒有篡位的條件,所以人們都以為他入主朝政,算是給動亂畫個句號了。然而,西晉的政治就是如此奇葩,每個輔政的人都喜歡作死搞事,司馬冏也不例外。他專政弄權不說,還經常迫害不忠於自己的大臣。這也使得剛剛穩定的政局又出裂痕。
僅僅一年後的302年,長史李含因懼怕被謀害,逃到了河間王司馬顒那裡。司馬顒早有攻伐司馬冏,奪取大權的野心,但當時洛陽城內,除了司馬冏外,還有一位長沙王司馬乂,可能成為自己的絆腳石。李含由此獻上毒計,撰寫一篇討伐司馬冏的檄文,故意提到長沙王司馬乂也會響應,引司馬冏去殺司馬乂。等司馬乂死後,再起兵討伐司馬冏。河間王依計而行,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司馬乂居然逆襲打敗了司馬冏,將其斬首示眾,夷滅三族,其親信也被盡數誅滅。這樣一來,長沙王司馬乂陰差陽錯地站在了權力的寶座前。
司馬乂與之前幾位野心家不同,他並沒有玩弄權術,而是將輔政大臣的位子讓給了更有威望的成都王司馬穎,自己擔任副手。在穩定時局上,司馬乂算是一股清流了。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河間王(司馬顒)之前的計策落空了,很不甘心。公元303年8月,他聯合成都王,分別從關中和鄴城起兵三十萬,東西兩面夾擊洛陽。司馬乂率軍迎戰,廝殺多日,數萬人陣亡。
戰爭正焦灼之時,在洛陽城內另一位藩王:東海王司馬越,卻擔心一旦司馬乂敗了,自己很可能也要殉葬。於是,他發動了兵變,抓住了司馬乂,開城投降。司馬乂隨後被活活燒死,成為又一位陪葬的藩王。
司馬乂死後,權力的鬥爭又在東海王(司馬越)、河間王(司馬顒)和成都王(司馬穎)之間展開。東海王(司馬越)率先發難,以成都王遙控朝政招致不滿為藉口,挾持惠帝,起兵十萬攻擊其老巢鄴城。雙方在蕩陰決戰,東海王失利,元氣大傷,逃回了封地東海國。成都王雖勝,但也損失慘重,無力再戰。
本以為可以迎來和平了。然而,這二位王爺卻都不願罷手。他們向少數民族借兵繼續打。東海王請來了鮮卑、烏恆,成都王則是找了匈奴。最終,鮮卑軍隊攻破了鄴城,成都王倉皇逃往洛陽。在洛陽的河間王趁機排擠掉成都王,自己擔任輔政大臣,控制了西晉朝廷。
動亂就此終結了嗎?當然沒有。
僅僅在第二年(305年)7月,東海王(司馬越)養精蓄銳,聯合七個州,起兵討伐河間王。河間王戰敗,逃出洛陽,不久後被人截殺。成都王也在逃回封地後被人活活勒死。東海王入主洛陽,成為新的輔政大臣。至此,歷時16年的八王之亂才宣告結束。那個一直被當作棋子擺佈的惠帝,在一年後突然去世,據傳是被東海王毒死的。
整個八王之亂,過河拆橋、借刀殺人等毒計頻出,基本所有貴族:外戚、皇后、藩王、太子甚至是皇帝,都有可能遭遇慘死的命運。
不過,八王之亂受苦最深的還是黎民百姓。由於王室都忙於爭權奪利,無暇顧及民生,導致水利不興、五穀歉收。而在旱災、蝗災之年,朝廷也沒心思賑災,使得無數災民餓死。連年的征戰,不僅讓幾十萬青壯年戰死,大量勞力損失,也使得百姓流離失所,奔走逃亡。關中的不少流民逃往川蜀避難,但西晉朝廷卻勒令他們返回五穀不生的關中,違者處斬。川蜀的權貴們也同樣壓榨他們,在各個關卡“搜尋寶貨”,看到稍微值錢的東西就搶走。這些被逼無路的流民只能起義反抗。在京都洛陽的百姓,同樣難逃劫難。張方兩次入洛陽,都縱兵為禍,燒殺擄掠,史書中記載他手下“兵士暴掠”。而在他帶兵西歸時,掠奪了上萬奴婢,由於糧食匱乏,他就將所掠奪的奴婢殺死,以人肉充當軍糧。八王之亂期間,天災人禍,百姓“飢寒並至,下不堪命”,生命薄如草芥。
而八王之亂後,安寧就到來了嗎?並沒有。之前藩王為了爭權,向少數民族借兵,無異於引狼入室。鮮卑軍進入鄴城後,四處燒殺搶掠,放火燒屋,臨走時還擄走了一萬婦女,將她們全部沉殺於易水。而匈奴人也在幾年後發展壯大,由大單于劉淵率領,南下滅亡西晉,俘虜兩位皇帝。其餘少數民族也都進入中原,征伐殺戮,混戰不斷。有的軍隊為了籌糧,竟然掠奪女人殺了吃肉,稱其為“兩腳羊”。史書上記載:“又大疾疫,兼以饑饉,百姓又為寇賊所殺,流屍滿河,白骨蔽野”。血腥的屠殺和頻繁的戰火,中國進入了歷史的至暗時刻。
所以,西晉從頭亂到尾,不是外有戰爭,就是內部變亂,上到皇帝下到平民,都難逃悲慘的命運,絕對稱得上是穿越者最不該選擇的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