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長文創作季##澳門女孩##閃婚##家暴##嫁對人,是一種什麼“感受”?#
這是我們講述的第3352位真人故事
2019年3月,32歲的我在澳門舉行婚禮,澳門女孩成為了澳門太太。
我先生祖籍上海,他的高祖父是民國上海灘響噹噹的藝術家王一亭先生。先生家的祖屋“梓園”位於上海老城廂喬家路。
1922年11月,祖輩們以樸素又莊重的家宴,接待了來華訪問的愛因斯坦夫婦。先生一家儒雅博學,世代書香。
而我一個貧窮家的澳門女孩,卻嫁入這個書香大家族。有人揣測我“閃婚”的原因,有人質疑我“想當少奶奶”,更多人從我精緻的照片影片中,羨慕我生活中的流光溢彩。
我想說,如果羨慕我,請先走我走過的路。
我和媽媽曾經被爸爸家暴,父母離異之後,我成為了媽媽婚姻失敗發洩的物件。記憶中的童年,幾乎是在虐打與暴力、羞辱與冷漠中度過。
我付出比別人數十倍的努力讀書求學,畢業後一頭扎進房地產業做房產銷售掙錢還貸。三十歲前從未想過結婚,我怕工作停下就失去經濟來源,怕銀行還貸日上那串刺眼的數字。
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我的“安全感”從來沒有依靠過別人,童年身上的疼痛和影響卻曠日持久。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的澳門,爸爸是越南人,從我有記憶的時候,他就是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碩大的手掌胳膊不停地揮舞著。
成年之後,我時不時的會從夢魘中驚醒,黑色影子在時光中模糊了血肉,變成尖銳的嶙峋骨架刺痛我的生活。
回憶那段日子,結痂的傷口再次被扒開,就像是當年家裡殘破斑駁的木門被推開。
門內是嘶吼著、紅色眼眶佈滿著血絲、拳打腳踢的黑色影子,奮力向上掙扎只能攥住空氣、無力逃離的女人,以及骨子裡扎滿了刺、卻痛到不會流淚的小女孩。
媽媽倔強驕傲,情感稀薄不懂共情,爸爸暴躁得像一頭失控的獅子,拳頭像鋼鐵一般一下下地砸進媽媽沉默的身體裡,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將近八年。
家暴一次比一次更猛烈。8歲的我只想要活著,和我可憐的媽媽一起活下來。終於媽媽離婚了,雲開霧散。
媽媽外出打工,可一次次求職被拒之門外,因為她沒文化,也沒有一技之長,更沒有年齡優勢。
也許媽媽覺得如果自己足夠有文化、有智慧,婚姻就不會如此多舛,她常常說:“靠自己, 就不會倒。”於是,她掐斷了我所有的興趣愛好,她說學那些沒用。
我默默的捲起細細長長的白色舞蹈襪、撿起一支支殘缺的蠟筆,我的熱愛在一聲聲嘆息中被封藏,我們母女像黯淡生活中的潛行者,學習就是唯一的光。
學習勤奮、乖巧懂事,這是幼小的我唯一能拼盡全力做的事,然而我卻並沒有迎來想象中的陽光。
本該相依為命的家庭中,混雜著怨氣與憤怒,施暴者的影子爬上了媽媽肩頭。
婚姻究竟敗在自己不夠細膩,不懂經營?還是敗在“生了一個女孩子”?不管這個問題還是答案,都已然和媽媽的命運融為一體。
生活的每個細節都是媽媽爆發的導火索,家中每一處都像是埋了地雷,無緣無故地被觸發,一聲悶響之後就是鋪天蓋地的毆打。
媽媽將我拖拽到家門口,撕扯著我的衣服,呵斥和羞辱劈頭蓋臉。我的眼眶一次兩次地被打出淤青,小小的我用力扯著自己兩邊的頭髮蓋住傷口,頭低到幾乎要碰到桌板,繼續學習。
我拼命學習,努力成長,我覺得這世上只有自己會對自己好。
高中畢業,正值澳門博彩業如火如荼,哪怕是進去當個服務生,每個月都有一兩萬的收入,掙錢讓很多人同齡人爭先恐後的湧向社會。
而決定要讀大學的我就像個異類。被排異也是一種顏色,我想要在自己認準的道路上認真地走下去,時間久一點,前路遠一點,挫折多一些,可是我從來沒有害怕過。
“讀書,只有知識不會背叛你”,媽媽說,讓我繼續讀書,是媽媽這些年最堅定的決定。
2010年,我從香港浸會大學公共關係與廣告專業畢業。
當時我和媽媽已經從兒時的出租屋搬出來,媽媽做房地產銷售這些年,我們的生活終於不再那麼拮据,還貸款買了房子。
大學四年,在政府助學金的幫扶下完成學業,一畢業,我就背上貸款,還房貸,還學費。
畢業後,我如願進入了一家酒店工作,專業對口,公司品牌也不錯。我加班學習專業知識、虛心向前輩求教,謹慎對待每項工作內容。
那時穿廉價的高跟鞋,腳跟被磨到紅腫、長出水泡、破皮刺痛,但是我越來越嫻熟自信。
然而,努力並沒有得到回報。不到兩年的時間,我就遭遇職場冷暴力。
上司動用了行業內的資源關係,將我擋在了行業門外,當時澳門幾乎所有品牌的酒店都不錄用我。
職場不再像學校一樣,用勤奮、踏實就能自證能力,更像是一潭表面平靜、內裡洶湧的湖水,投進去的石子,是濺起浪花還是沉入湖底,自有遊戲規則。
“掙錢養家”、“掙錢還貸款”這些字,每天24小時與時鐘的秒針一起,在我腦海裡滴答滴答地響著。
那些年澳門博彩業高速發展,大量外資投資者進入房地產市場,導致房價瘋狂上漲。於是就出現了有錢的投資房產,沒錢的轉行賣樓。不少人都擠破了頭,想要搭上這趟房地產的“暴富快車”,我也是其中的一員。
2012年底,我被迫從酒店徹底轉行,成為了一名房地產銷售。
做銷售的前三個月,我一個訂單都沒有。又瘦又小的我,每天抱著一疊一疊的檔案資料,埋頭給顧客打電話,我要求自己每天撥出至少50個電話。
然後,根據電話溝通的內容,細分顧客,揣摩他們的購買意願,分析他們對樓盤的要求與期望,再次跟進的時候,每個顧客在我心中都有一個“肖像卡”。
可電話打得再多,肖像卡做得再漂亮,我的業績依然是墊底,就在我即將被淘汰時,貴人出現了。
第四個月的第一週,我遇到了第一位成交客戶,他是我們這裡的一位商界大咖,一出手就買下了一層價值2000萬的樓房,這一次簽單,我的收益直抵別人一年的收入,瞬間我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透明,變成了“銷售明星”,當時很多公司都私下找人挖我跳槽。
這位客戶是我的長輩,後來我們成為了朋友。有一次,我問他當年簽單的原因,原來是我的一句話打動了他。
在地產行業,有些同行遇到好樓盤就捂盤惜售,看房時也會也變相加價。
他當年和我交談時問:“我要不要給你佣金?”
“不用,成交公司會有佣金給到我。”我直來直去,生澀地回答。
就是這句話,這棟可買可不買的樓,他決定買下來給公司員工做公寓。
當時,同行們會想辦法多賺取一份佣金。而我只想簡簡單單的掙錢,我不怕走彎路,但是不願走捷徑。
房地產行業我做了八年,即使身體透支,精神高度緊張,熬夜失眠,我都不敢停歇。在“房車貸款”和“獨立生存”的自我高壓下,哪怕一刻的停下,我都會自責。
30歲這年,我在氹仔區買了下三房兩廳的房子,坐在露臺上,落日餘暉,大片的晚霞為一棟棟房屋鑲上金色的邊框,城市褪去繁華喧囂,變成一幅燦爛的油畫。
三十歲的我,買房、買車、未婚,在身邊人看來,已然活成了“不需要男人”的樣子。然而,先生的到來,成為我和這個世界美好的連線裡最重要一縷。
我們在澳門最落魄的樣子裡,重新認識了彼此。
2017年8月,53年一遇的超強颱風“天鴿”與澳門正面襲擊,頃刻之間,海水倒灌,損毀劇烈。颱風像是要扒掉房子的一層皮,居民樓宇間的驚呼和求救聲此起彼伏。
我和媽媽剛搬入新屋,有一間房子的門窗還沒來得及安裝,我死死拽著窗稜,媽媽抱著我的身體,颱風每隔一會就會猛烈地來扯一扯我的家門,好幾次我感覺自己連人帶窗都會被卷出去。
入夜時,終於捱過這一劫,聽說颱風之中,很多人家園被毀、流離失所,不少人被困積水之中,有人不幸遇難。
第二天,我開著車去做志願者,幫忙運輸物資,幫忙運送受困的人們。在一趟從凼仔出發的大橋路面上,後面一輛車突然失控撞了上來,數車連撞,我被夾在了中間。
我的體重只有八十多斤,撞擊發生的時候,差點被甩出車外,不幸中的萬幸,車禍沒有生命危險。
我的膝蓋小腿處整片黑色的淤青,我把照片發在朋友Q。現在的先生,其實和我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得知我受傷的事兒,第一時間聯絡我說:“你不要這麼逞強,我現在來送你去醫院。”
送醫、應對交通事故、為我買藥,生活中關心照料......颱風不久就是我的生日,我們一起度過了這場城市磨難後的第一個生日。
我是個愛情中“高度鈍感”的人,三十歲前沒有太多的心思和精力投入到戀愛中,每天四腳不著地忙著掙錢;三十歲後緣起於這次“天鴿”颱風,昔日好朋友成為了後來的人生伴侶。
很多人以為我們是“閃婚”,其實回想起來,在過去的三四年裡,先生都有約我一起吃飯,後來他的愛意與當年的友情一樣,溫潤如水。
我們最大的相似是不依賴家庭,我們的不同之處也是家庭。他在香港出生,美國聖地牙哥加州大學畢業,是一名電機工程師,和家中的事業背道而馳,他想要在熱愛的電競領域裡創立自己的公司。
令親人和朋友意外的是,創業之前,他卻選在來到澳門做房產銷售。
我先生說,創業的根基之一,是市場的敏銳度、人脈的積累和抗壓抗挫能力,從房產銷售的職位裡,能夠得到深歷練和快速成長。
在很多的“富二代”都進入知名公司,做做樣子,而他紮根在房地產銷售的工作中,這也讓我們產生了交集。
相戀一年之後,我們自己帶著三腳架和一些精心挑選的衣服,趁著巴黎週年紀念旅行的機會,一邊紀念旅行一邊拍婚紗照。
當天在巴黎鐵塔下,擺弄好支架,畫了淡妝,手中握著藍芽遙控器,跟先生說:“我們來拍巴黎鐵塔,三、二、一。”
在倒計時進入最後一秒時,先生突然單膝跪下,捧著鑽戒完成了一幕突如其來的“求婚儀式”,此刻整個畫面都停了下來。
這份特別的儀式感,見證著我和先生共同的期許,不放大自己的悲苦,亦不縮小生活的挑戰,我們是自己的主角。
結婚之後,我和先生一起創業,組建VR公司。我們帶著充沛的熱愛,在VR與體育、VR與科技,VR與青少年競賽培訓等領域持續創業,克服創業初期的種種艱難,信心百倍地打算在澳門開創一番天地。
2020年,生活和創業在全球疫情的重創下跌入谷底,不確定性增加,方向感缺失,生活陷入失控。
公司的各種事務幾乎停擺,城市封閉、專案中斷、場館關閉、員工離職等等撲面而來,公司各項成本支出和未知的前途,此後一年的時間,我都處於重度失眠中。
2022年,是很多人最艱難的一年,也是澳門十多年來經濟蓬勃的一場劫難。
很多人都覺得這是無望時候,我卻覺得不確定的時候,反而會有更多的機會。我跟先生說:“最苦的時候我都熬得過,我陪著你一起面對,會好起來。”
境遇最差的時候,我們甚至做好了賣掉房產,支撐公司支出的準備。
我們倆都算是晚婚,結婚、創業、疫情都趕在了一起,我們連孩子都不敢要,拼盡全力的把公司做好,有時候人前的風光,背後是無盡的辛酸與狼狽。
有人說,你先生家裡有實業實力,你們為什麼不向家裡求助?為什麼不乾脆就關掉公司轉行?
我覺得,如果我先生在這個年齡階段還“手心向上”問家裡要錢,他一定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賓士的路上從來不應該是矇眼狂奔,而應該在對的時刻順勢而為。疫情之後,公司迎來曙光,我們納新重振旗鼓。
我擅長宣傳策劃,撰寫文案;他負責營運和軟硬體,在2023年我們準備把公司搬進澳門經濟娛樂新地標“倫敦人”,用VR技術呈現文化、歷史、體育、藝術等領域的場景互動,不久,展現現實社會問題和人性探索的力作-“魷魚遊戲”會登陸我們澳門店,未來,我們要讓VR和現在的網際網路一樣,產生更大的價值。
過去的一年中,我們開始積極投入備孕,準備迎接小寶寶的到來。沒有想到,由於我常年的身體透支,備孕之路幾近坎坷。
做輸卵管造影,全程沒有麻醉,我整晚都坐在床上,強忍著疼痛,數著分秒度過。在多次採取人工授精之後,終於迎來了成功,沒想到,我卻成為了2%宮外孕的“選中者”,剛經歷過為人即將父母的喜悅,又被失敗重擊,瘦弱的我在手術檯上經歷了“生死劫”。
宮外孕手術後,我不得已停止了一切工作,在即將成為母親的關坎兒,兒時苦楚的回憶和緊繃的母女關係無數次向我湧來。
童年不是驟然的暴雨,是一生的潮溼。堵在兒時沒流下的淚水,在成年後無數個夜裡,被切開引流。受傷害的媽媽,和傷害我的媽媽,一起站在我面前。媽媽不懂親暱,不會愛我,若干年後,她用力地想要補償我,儘管那不是我想要的愛。
先生說,當時的媽媽不被理解、孤立無援,她也需要成長。是的,回想起來,我和媽媽從來沒有親暱過,她像是一個被迫長出樹蔭的枯樹。這一次,時隔三十多年,在先生的鼓勵和精神滋養下,我嘗試著和媽媽溝通。
34年之後,媽媽第一次向我道歉。
也許這份道歉很難填上童年心中的窟窿,但是它讓傷疤不再那麼難熬,痛苦不再那麼刺痛。
兒時所有的不開心,隨著媽媽那一聲“孩子,對不起。”瞬間化成了一灘水,我不再抗拒母女關係中的傷。
術後的一段時間裡,我很久沒有更新社交媒體。有一天晚上,我嘗試著寫下這段童年被虐打的不堪過往,讓它成為一段可以談論的事。有很多陌生的朋友說,“謝謝你,我也是曾經的你。”、“我也曾經一直在等媽媽道歉,抱抱你。”
很多人在遙遠的城市與我共振,他們也曾經歷過生活的至暗時刻,他們也曾緊緊地抱住無助的自我,需要一種刺破困境的勇氣。
我的能量被放大之後,讓我感受到人世間的溫暖從來不需要宏大的表達,自己的經歷和成長,體悟和包容,能夠幫助很多內心深陷泥潭,想說不敢說的人們。這也成為我持續做新媒體,關注女性成長、女性事業的動力。
2023年,我正式成為澳門中華總商會婦女委員會的一員。身為女性,我更加懂得女生想要獲得職場的尊嚴,想要擁有自己的事業,常常是在夾縫中求生。
女生很容易會走捷徑,而我的經歷讓我愈發堅定,有時候看起來聰明的選擇走不了多遠,有時候看起來笨笨的決定,才是正道。
“靠旁人,不如靠自己”、“只有知識不會背叛你”,媽媽的這兩句話像一個麻繩擰成的鞭子,鞭笞著我前進。
回想起來,我的生活是由粗糙、樸素和熱烈、精緻一起構成的,澳門太太這個詞彙,從來不只是身為他人妻子的“富太太”稱呼。
作為土生土長的澳門女孩,我經歷過難捱的童年時光,從“不配愛”、“不敢愛”到結識重要的人生伴侶,從揹負債款打拼還債到創立事業蓬勃向上,我就是要活出不一樣的“富太太”,做精神富有的女性。
楊絳先生說:“人這輩子,該走的彎路,該吃的苦,該撞的南牆,該掉的陷阱,一個都不會少,堅強的熬過去,跨過去,做正確的事,剩下的都交給時間。”
我知道,最終成全我的,是讀書的智慧,是不認輸的勇氣。我深深的感受到,當自己的生命力蓬勃向上時,誰也不能輕易扼住我的喉嚨。
【口述:澳門太太WInnie】
【編輯:靜聽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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