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出門總是互相攙扶著。父母彼此相愛,就是給孩子最好的教育
“快吃吧!快吃!不吃餃子就冷了!”
“怎麼把碗端那兒去了,快回餐桌吃!”
我媽看著沙發前的我,略微有些緊張,怕我爸的催促讓我不耐煩。跟我媽對視那一眼讓我彷彿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有段時間我先生跟我家正值青春期的孩子說話的時候,我都暗暗為他捏把汗。
我樂呵呵地聽從老爸的招呼。這是一頓特別的年飯(我們老家不吃年夜飯,早上或者中午吃),我媽媽出院不久,身體虛弱,我們沒有像往年那樣去餐廳預訂年飯,就在家簡單吃點兒。
我已經很久沒在父母家吃過飯了。我不太會做飯,這幾年,感覺我爸老了很多,他又很要強,堅決不讓給他們請阿姨,家裡事情都是他自己做。我去看他們就帶他們出去吃,一來減輕我爸爸的負擔,其二就是我媽媽說的,“在外面可以吃點兒家裡不會做的。”
雖然在北京生活多年,我們吃餃子還是南方吃法,連湯帶水地盛在碗裡。餃子是我爸都給我調好了味兒端上桌的,吃完,也絕不允許我碰碗,“你去玩兒,我來收!”
我就是這樣被養大的,17歲離家上大學,工作了來北京,離父母越來越遠。啥苦都沒吃過,啥家務也不會做,居然也安然無恙,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新冠疫情三年,我甚至連做飯都學會了。第一次做的炒飯,我娃拒絕吃,現在也基本混到可以主持小家廚房裡的日常工作了。
有時候,我很羨慕我父母,他們好像都沒怎麼費勁,就把孩子養大了。而我,一直在陪伴孩子跟青春期苦戰,自己也快成大半個青春期養育專家了。孩子似乎也很羨慕我,雖然我說過我小的時候生活條件艱苦,家裡養雞養鴨都是為了年底餐桌上多道菜,“沒有寵物,都是食物。”孩子仍覺得至少那個時候教育還沒有那麼成系統,不會讓孩子淹死在知識的海洋裡。
吃過飯,媽媽已經有點累了。我開車回家,讓老人家跟平常一樣,按時午休。這樣安靜舒緩的節奏,在家鄉的春節是不太可能的。
熱愛生活的媽媽,鏡頭裡拍下了四季美好
我們老家,都是年三十一大早吃年飯,吃完年飯貼春聯。誰家春聯貼得早,誰家就是勤快人家,新的一年必然一帆風順(雖然也不一定,但大家都懷著必勝的信念)。
年飯的用餐時間由此“卷”了起來,記憶裡我都是在睡夢中被喊起來吃年飯的。
年飯吃罷,春聯一貼,就發出了這家人可以接待親戚朋友前來拜年的訊號。家家戶戶敞開大門,哪怕客人是一大早來的,也要留下吃席。春節期間家家戶戶流水席,三餐都是高規格。
我至今都不理解,在經濟不發達的年代,大人掙點兒錢都很難——我的壓歲錢多數時候只有一兩塊錢,如果能給收到一個五塊,那就是筆鉅款——為什麼長輩們,包括我爸媽,要把大部分收入都投入到餐桌宴席上。而且那年頭過年沒有人到飯店請客,都是自己家做飯。為了應對一個春節的招待所需,爸媽往往提前好幾個月就開始籌備規劃,甚至會把炒貨和茶點藏在洗衣機裡,以防被小孩發現,提前被消滅了。
回憶如此溫馨,但我並不想美化那個年代那種方式。那個年味兒裡太喧鬧太表面,持家的人也太辛苦了。
只是一個人有吃苦的能力,也是生命力強盛的標誌。父母回憶起來,那時候,是年富力強,是欣欣向榮,是滿有盼望,是他們一生的黃金歲月。
一晃,我已經比那時候的他們歲數還大了。我媽媽不到我今年的年紀就提前退休了。她總說自己是家裡工資最低的,但她完全不靠自己的工資生活。由於忘了做社保認證,她的退休金被停發了好幾個月都不知道,春節前爸爸幫她查工資卡才發現。我父親工作到60歲,又返聘了三年。我的孩子出生後,他們前來馳援。我爸爸幾乎沒有任何不適,從辦理大案要案的高階檢察官到鍋鏟不離手的家政一把手,他沒有一點兒怨言,卻總說自己退休後感到特別充實特別快樂。
盼望媽媽身體康復,等到天氣暖和的時候,再陪同爸媽出遊
正月初一,我帶孩子去給姥姥姥爺拜年。這幾年,孩子跟老人們見面很少,但一進姥姥家,就有一種熟悉的被愛包圍的親切。姥爺尊姥姥的示下——“去超市買最貴的”,買了很多我都沒有見過的好吃的。姥姥給娃兒的紅包是她一個月的退休金。
“小姥兒,您注意身體。”孩子擁抱了姥姥。“小姥兒”是我們給姥姥起的暱稱,因為她熱愛生活、積極樂觀,是我們家的老寶寶。這次大病後,瘦得只有九十多斤,不到孩子的肩膀頭,真的成了一個小小的姥姥了。
我們走的時候,我爸爸送我們到電梯口,話不多的孩子開口說,“謝謝姥姥姥爺,給我買那麼多好吃的,還給我那麼大的紅包。”
我爸說了一句話,讓我意識到我有多好的父母,“不用謝,這是姥爺姥姥應該做的。”
愛是不自誇不張狂,完全接納沒有負累,因為都是“應該做的”。
我挽著孩子的胳膊,告訴孩子,媽媽真應該多向姥爺學習,“還有,媽媽為你做的,也都是媽媽應該做的。”
文、圖 / 南方人物週刊記者 徐梅
責編 陳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