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 語
主流敘事總是津津樂道於冷戰期間從東方叛逃到西方,從社會主義國家叛逃到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種種故事和神話,而本次講座的講者維克多·格羅斯曼卻披露了一條當時也很常見的“逆行者”的路線:一個美國人,共產黨員、共產主義者,從西德“叛逃”到東德,歷經大半個世紀的時代和社會變遷卻初心不改。這不僅僅是一位世紀老人的傳奇人生,也是他為我們開啟的廣闊視野:重返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激烈鬥爭的歷史,重新審視那些鉅變之於當下世界的影響,再思社會主義的遺產以及它所包含的探索未來社會可能性的能量。
2月2日晚維克多·格羅斯曼將做客誠食講座,與我們分享他對這個動盪不寧的世界的看法和洞察。九十六歲的老先生為本次講座專門撰寫了內容大綱(附後),現場將提供英翻中的簡單筆譯。講座後也會製作詳細中文字幕版影片。敬請期待!
譯校|毛毛 驚雷
責編|竹節蟲 律成 丹增玉蘿
後臺編輯|童話
講座資訊
講座主題:“叛逃”東德:一個美國人的社會主義見聞
講座時間:2月2日(星期五)20:00(北京時間)
主講人:維克多·格羅斯曼(Victor Grossman)
講座語言:英文(提供簡單筆譯)
主講人簡介
維克多·格羅斯曼(Victor Grossman):德國左翼記者、作家,1928年出生於美國紐約的一個左翼家庭。1945年入讀哈佛大學,後加入美國共產黨。畢業後成為工人,投身工人運動。朝鮮戰爭爆發後被徵入美軍並派往西德,期間為逃避政治迫害前往東德。在東德當過工人,並在卡爾·馬克思大學學習新聞學,畢業後成為傑出的記者、作家,此後一直居住在德國,和德國人民一同見證了時代的變遷。
作為堅定的國際主義者,年過九旬的格羅斯曼仍然不辭勞苦地為人民發聲,他的著作中基於自身經歷寫就的《過河:對美國左翼、冷戰和東德生活的回憶》(2003年)和《一位社會主義叛逃者:從哈佛大學到卡爾·馬克思大道》(2019年),向世人展現了真實的東德生活圖景和自己作為東德歷史親歷者的觀察與思考,在新自由主義肆虐的歲月裡始終捍衛勞動人民的立場。
講座平臺
(1)ZOOM會議
ZOOM會議號:852-6416-3489
密碼:239721
ZOOM下載連結
https://zoom.us/support/download
(2)騰訊會議
騰訊會議號:226-162-117
密碼:0202
(3)嗶哩嗶哩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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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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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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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想講一講我作為“紅尿布嬰兒”【譯者注:紅尿布嬰兒一般指出生在左翼家庭或環境,從小受左翼思想影響】的經歷。在美國大蕭條末期,整體政治氛圍偏左,而我又出生在紐約這個“左傾”的城市【譯者注:在大蕭條時代,羅斯福政府加強對經濟和社會的干預,造就偏左的時代氛圍;紐約具有左派組織和左翼運動歷史傳統,是美國政治譜系中偏左的城市】,我大約在十三四歲上中學時加入了青年共產主義者聯盟。
1945年,我進入哈佛大學,在那裡參與成立了共產黨的一個秘密分支。之所以是秘密,是因為冷戰已經開始,當時二戰都還沒有結束(例如在長崎)。我們這個分支總是充滿樂趣,有笑話,有自嘲,有關於哈佛乃至世界政治戰略和策略的自由辯論。我們的團體包括哈佛最聰明的一些學生,其中許多人後來成為了重要的教授。
那時我17歲,剛好沒到被徵召入伍的年齡。畢業後,在共產黨的指引下,同時為了挽救激進左翼在工人運動中的影響力(儘管是徒勞的),我成為了布法羅兩家工廠的非熟練工。儘管沒取得什麼成就,我對美國(非知識分子)工人階級有了很多瞭解。我跟一個全由共產主義者組成的黑人家庭建立了親密的友誼,也瞭解了很多黑人貧民生活及抗爭的故事。
1951年朝鮮戰爭爆發後,我被徵召加入美國軍隊。由於害怕我的左翼背景可能帶來的懲罰,我簽署了一份檔案,宣告自己從未加入過任何左翼組織。
幸運的是,我沒有被派往朝鮮,而是作為佔領軍駐紮巴伐利亞。但在我兩年軍役結束的五個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上面詳細地列著我曾經加入並隱瞞過的組織,並命令我向軍事法官報到。由於做偽證可能面臨五年監禁,我決定逃離。我橫跨多瑙河,從奧地利的美佔區游到了蘇佔區。蘇聯人把我送到德意志民主共和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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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和其他叛逃者一起在東德的一個小鎮生活了兩年,期間我學會了使用車床。之後我進入萊比錫的卡爾·馬克思大學,學習了四年新聞學。然後我搬到了東柏林,先是在一家報道東西德的英文通訊社和柏林國際廣播電臺的北美分臺工作,後來又在藝術學院的保羅·羅伯遜檔案館擔任了三年館長。最後我成為了一名自由撰稿人,就美國的發展撰寫文章並發表觀點。
東德的面積只有西德的三分之一,飽受戰爭摧殘,極度缺乏自然資源,獨自承擔了幾乎所有的戰爭賠款,且沒有從馬歇爾計劃中獲得任何援助。但我親眼見證了它是如何迅速改善本國人民生活的。雖然這個過程不乏波折起伏,但它為幾乎所有公民都提供了可靠的生計。每個公民在繳納適當稅款的情況下,可以享受免費的醫療、兒童護理和教育;人人擁有平等的權利;女性享有墮胎權和帶薪產假;婦女和年輕人都有晉升的機會;所有人都有工作和住房;驅逐是違法的。貧困幾乎被完全消除,這在其他國家是無法想象的。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在二戰期間扶持希特勒並從奴隸勞動中獲得鉅額收益的公司和銀行被徹底清除。它們的工廠和財產被國有化。那些剝削外國工人並且扶持希特勒的大地主也是這樣的下場。當這些勢力在西德重獲財力和權勢的時候,東德成為了對抗它們無限東擴的一道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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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西德從未放棄在東德恢復他們以前的勢力。除了間諜、顛覆活動和引誘東德人才(工程師、熟練工人、醫生、牙醫、作家和教授)之外,他們的主要手段是透過以電視為主的各種方式展示西德豪華的、時尚的、超現代的消費品。這些消費品東德幾乎無法提供。西德還提供在整個西方世界旅行的機會,而東德則不允許,也無法允許這樣做。西德用來誘惑東德人的東西包括高階的汽車,以及進口的南方水果,尤其是香蕉。
很多東德人將他們所擁有的一切視作理所當然。這些人的嫉妒情緒被各種“異見”團體巧妙地利用了。為了阻擋這些異見團體,東德主要依靠秘密情報局“斯塔西”,但其無處不在的監視和常常笨拙或令人不悅的活動讓問題變得更糟。
1989年,世界和東德內部經濟狀況的惡化導致許多公民開始組織抗議活動,要求領導層和治理方法的改變。
西德,尤其是科爾總理,利用了這種不滿和抗議,將“西馬克”(相比不值錢的東馬克)作為東德選擇統一的承諾。這可能是決定性因素——在1990年3月,大多數人投票支援親西方的政黨。只有16%的人選擇拯救德意志民主共和國。
西馬克於1990年7月1日引入東德。大量的、各式各樣的新商品湧入,但也幾乎完全摧毀了整個東德經濟,數百萬人失業,西德人接管了所有的行政部門、法院和大學。
自那之後的33年中,有兩百萬人移居西德。經濟在一定程度上已經穩定下來,儘管始終比西德差。大約三分之一的東德公民得以逐漸改善他們的生活,三分之一的人保持著與以前相同的水平,還有三分之一的人生存狀況變得更糟糕了,尤其是單身母親、老年人以及許多年輕人和兒童。社會福利被維持在了一定水準,儘管不如東德好,也比美國或其他國家要好得多。
但是現在社會福利正在減少,經濟前景十分黯淡,新的危機隨時會出現(例如2008年金融危機和新冠疫情)。隨著東德的屏障功能消失,如今數量減少但更富有、更強大的巨型公司總是在尋求擴張,想將勢力範圍擴大到阿富汗、馬裡、烏克蘭,甚至是太平洋地區。
不僅如此,現在整個國家都面臨著親法西斯的趨勢。極右翼政黨德國選擇黨(AfD)目前在民意調查中排名第二。五個主要的“民主”政黨在管理經濟失敗的同時,也已經開始加緊對政治抵抗的打壓。
唯一真正的反對黨——德國左翼黨,現在正面臨著分裂。領導層和(或許是)多數人傾向於民主社會主義的方向,希望在德國的政治舞臺上得到接納。另一部分人形成了激進的、反北約的反對派,並且很有可能分離成一個新的政黨。這可能為德國孕育出一個新的、強有力的反對黨,也可能導致雙方都因力量太弱而崩潰。左翼黨的未來走向可能在幾周後的黨代會以及反對北約、反對與內塔尼亞胡結盟的和平示威中揭曉。接下來的幾周對德國至關重要[1]。
註釋:
[1] 提綱撰寫時間為去年10月。2023年12月6日,德國左翼黨在德國聯邦議院的議會黨團已正式解體。2024年1月8日,前左翼黨大佬瓦根克內希特成立理性與正義黨(BSW)。該黨支援左傾的經濟政策,包括就業保障、更高的薪水、更多的福利和改良的稅收體系。同時反對向烏克蘭提供武器,反對制裁俄羅斯,反對北約。該黨第一次黨代會於2024年1月27日召開。可參考報道:https://www.dw.com/en/germany-sahra-wagenknecht-presents-left-wing-conservative-party/a-67923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