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歲的女兒有個紅色小行李箱,這是她最鍾愛的物件。每次遠途出行之前,她都要和大人一樣收拾自己的行李,格局通常保持不變,一半放玩具,一半放書本。那箱子雖小,卻已及腰,看到女兒拽著行李箱的努力的樣子,我都感到很滑稽可愛。
女兒選書則相當隨心所欲。去雲南遊歷之前,正好對《西遊記》的故事很著迷,於是就找來一些《西遊記》的繪本帶上。記得在納帕海,也許是湖邊閒庭信步的犛牛讓她想起了白龍馬,喊著“我要讀書了”,便拿出繪本來看。直到夕陽西下,在我們的百般催促下,女兒才失魂落魄地離開,《西遊記》的故事就留在了香格里拉。
去寧波象山海邊小住的時候,女兒已經對科學小有興趣,便執意要在小箱子裡塞上幾本《小小科學家繪本》。本來覺得她可能要做出一番有關海洋科學的研究來,可她卻突然對月亮所代表的古人思鄉之情有了感觸。於是我們又開始和她解釋,為什麼“舉頭望明月”的下一句必定是“低頭思故鄉”。
我很欣賞女兒讀書的隨性。去雲南的時候,我包裡放的是一本鄧時海先生的《普洱茶》,一副在雲南不覓到百年老茶誓不回滬的樣子。後來自然是老茶沒有尋到,書也只翻了兩三頁,簡直是一地雞毛。像我們這種長大了的人,做事情終歸還是目的性太強,什麼都喜歡單刀直入,最後總是流於急吼吼的失態。哪像女兒,在雲南看渾身不搭界的《西遊記》,以白龍馬來“對話”犛牛,那個灑脫的樣子真是讓我羨慕不已。
面對這樣一個富有“閱讀個性”的女兒,我覺得任何通常意義下的“親子閱讀”都是多餘的。過去覺得所謂“親子閱讀”,就應該大人小孩一起讀。可是對於在湖邊沉浸在《西遊記》世界的女兒,我覺得大人的任何形式的介入都是殘忍的。就好比巨石落水,驚擾了一池幽靜。這個時候,我們需要做的只是陪伴,遠遠地看著孩子讀書的背影,羨慕著他們的隨心所欲,僅此而已。
那些認為“親子閱讀”就是一起閱讀的人,從根本上就是認為成人的水準遠在孩子之上,所以應該介入他們的閱讀生活,發揮“引導”作用,讓孩子向成人看齊。其實這種看法並不一定正確。人長得越大,書讀得越多,就越是覺得所謂“天性”的東西最難能可貴。“天性”是一種散漫,是一種自由,一種聽從內心的態度。長大成人後總難免要被收納到一些條框規矩裡,人變得中庸了,“天性”也不知落在了什麼地方。活蹦亂跳的魚兒瞬間變成了千篇一律的罐頭魚,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
所以當孩子閱讀時,我們只需要遠遠地陪伴。這種相伴不是木然的,不是耗時間,而真正是抱著欣賞的態度。看孩子閱讀,我們彷彿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我們無奈而惆悵,但也很是欣慰——畢竟,我們失去的寶貴的東西,正真真切切地在面前重現。(酈亮)